魏春洋　撰文

金融是一国经济的中枢，而货币则是金融体系的核心。近代烟台，有一批钱庄从业者垄断了烟台金融业（钱业）。他们创立了自己的行业组织金银钱业公会，建立了货币交易所，甚至还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正式的证券交易所，影响近代胶东地区近半个世纪。

天时地利人和催生遍地钱庄

在20世纪30年代之前，烟台实为“鲁东金融之重心”。这与其发达的钱庄业有很大关系。据资料记载，“民国初期，钱业重兴，芝罘经营钱业户达120余家”。“到1932年，境内经营钱业户曾经达到181家”。烟台钱业的发达，是天时、地利、人和这些因素共同促成的结果。

天时。晚清、民国时期币制的紊乱，为经营汇兑业务的钱庄业的极度兴盛提供了发展空间。“清末民初，币制混乱虽不独烟台，但烟台一地较内地情形更为严重”。据统计，市面上不但“有称量货币马蹄银（元宝）、小粒银及银两票，而且有墨西哥洋（鹰洋）、清季各式龙洋、站人洋、北洋、新币等银元及相应银元票，铜元、制钱及铜货纸币等新旧中外计量货币”，甚至俄国卢布、日本金票一度也大行其道。币制的混乱，承接各种兑换、汇兑业务的金融机构钱庄在烟台自然应运而生。

地利。烟台开埠以后，商业贸易得到了迅速发展，据海关册统计，民国以前，烟台进出口贸易总额一直处于上升的趋势。作为山东第一个通商口岸城市，晚清数十年间烟台一直享有“山东工商之先进”的盛誉。工商业的发达，促进了烟台金融业的繁荣。

人和。近代有大量的烟台人闯关东、闯崴子，他们每年都汇回烟台巨额资金。据统计，上世纪二三十年代，“大约每年汇回鲁省数达四千万元之巨”。汇入现款既多，烟台银钱庄号吸收这些存款，而“银钱业乃益发达”。1931年“九·一八”事变后，又有胶东籍商人大量回乡，携回大量资金，促使钱业大发展。

烟台钱业的繁荣，主要体现在传统金融机构钱庄、银号的发达。“资本之雄厚，及营业范围之较为广阔者，为银号；反之即为钱庄”。二者都是股东负无限责任制。钱庄、银号之业务，以存款、放款、汇兑、买卖银洋及兑换货币为主要业务。

烟台钱庄治理结构分为股东、管理层和执行层。凡为股东者，必有雄厚之资产。管理层由经理、协理、督理组成。执行层由总副账、客堂、汇划、信房、市场员和学徒组成。“总握号业之全权者为经理，以协理一二人辅助之”。有时于经理之外，尚置督理一人，由股东所派委，“乃专为监察经理之行为，及参与号中之重要事件而设”。

经理以下之各职员是执行层，皆分配职务，各有专司———“一是总账，亦有称清账者，专司清理账目事务。凡一切编制月结、年结、决算、盈亏、计算利息等务，俱属之。故此为职员之最重要者。另设副账一二人以助之。二是客堂，专任号内接应宾客，及一切庶务事项。三是汇划，掌理会计事务；专任考核存欠、管理出纳、考核票据等务。亦有设副汇划以辅助之。四是信房，实即文牍科，其职务专司书面往来文件，及接洽客路代理收解等务。五是市场员或跑街，专任市场拆银、买实银元、承揽生意、存款之接洽、顾客之信用调查等。故此职员尤为对外之最重要者。再下即为学徒或练习生等，则仅司收票、抄录、传递等杂务而已。”

创办钱业公所制订游戏规则

由于烟台钱业发达，钱庄数量众多。为“维持增进同业之公共利益及矫正营业之弊害为宗旨”，1903年，烟台钱庄从业者创办了同业公会———烟台钱业公所（后改为钱业会社、金银钱业同业公会）。钱业公所（金银钱业同业公会）是行业监管、指导、协调组织，一直维持到解放初。

钱业公所成立后，各同业即在儒林街集会，进行货币交易，并订有交易规则。1909年，改在桃花街赁屋办公。继迁北大街。1913年，方购置大关码头路东地基一段，计地一亩余，造房二十一间，是年落成，改称为钱业会社。中国、交通、道胜、汇丰四银行亦于是时加入。

1926年，因钱业会社名称与工商公会规则不合，另行改组成烟台金银钱业同业公会，并正式在农商部立案。1927年，又购进地基一段，增建房屋二十余间，每一会员担任房股漕估五十两，1934年又改为二百元，每年纳会费三十元，金银钱业同业公会年需经费约两千余元。

烟台金银钱业同业公会组织形式，初为董事制，自1931年始改为委员制。根据记载，1934年，同业公会设主席一人、常务委员4人、执行委员10人，候补委员5人。主席是协泰银号经理曹荫南。常务委员有中国银行烟台支行经理乔浚卿、协裕银号经理林实堂、交通银行烟台支行经理王家壬、庆记银号经理王仙洲。其他如天合兴经理史福堂、中国银行烟台支行经理徐望之还只是候补委员。

钱业公所（金银钱业同业公会）1903年成立后，制定了货币交易规则。1909年移至桃花街后又重新修订。具体规则如下：

钞票银元挂牌成交后，不得再有异议。

代客买卖银元，每元收手续费2分。

代客买卖钞票，不论英洋、本国现洋皆按同率收取手续费。代客买卖汇票，每千两收手续费5钱。代客买卖俄帖，每1万两收手续费5两。

代客办理元宝、锞银、碎白银，每封收手续费5分，鉴定费、运费由客人自理。

交易中不许徇私、争买争卖、空买空卖、捏造市价、欺诈舞弊。

会首议事时不得擅自进入议事场所，不得私传所议事项。

对于以上交易规则，入会会员如有违犯，按每千两处以20两罚金，未入会的同业违者加倍处罚，知情不报者永远不准出入公所。

买卖货币与金银公议行市以逐利

1903年钱业公所成立后，烟台就有了货币交易市场。“每天公议各类货币与本地最习用货币的换算行市涨落”，“时其进出，以逐什一之利”。当然，此类“买卖货币”业务，也包括大量金银买卖。

近代烟台有两大货币交易市场。“一是天后宫市场，每日有早晚两市，普通商人及操钱业者，皆可来此作钱业之交易，及市价之议决。但此市场之市价，仅有银市一种。即银两与铜圆之兑换行市，申汇亦间有之，但为数不多。另一个市场，是钱业公会附设的交易所。凡在会之同业，必须入场交易，或为市价之议定，外界则无此权。此市场所定之市价，最重要的是洋厘，但同业之汇兑交易，亦多在此处，故申汇亦有行市之挂牌。”

在烟台货币交易市场上，主要有洋厘、银市、银拆和申汇四种金融行市的交易。

一是洋厘。洋厘者，“洋钿行情”也，即以银两表示的银元市价。即以银元一元，可合现银若干之数目。

二是银市。“银市系以银两为标准，计铜元之值”。即银一两，值铜元若干枚之价也。

“银市市价在天后宫市场及钱业公会之市场，皆无挂牌之动作”。只在每市结束后，由各银号钱庄等家，将预先印妥之格式，填写清楚，分送各商家，作为商业交易的参考。三是银拆。即同业拆借利息。“本埠拆息，市场无挂牌行市。其高低全赖借贷双方之意见，及债务者之信用若何而定”。

四是申汇。烟台对各地的汇兑，以申汇为最多，故以申汇为最重要。“对他埠之汇价高低涨落，亦多藉此间接之标准”。每天在天后宫市场及钱业公会市场都有申汇。闭市时，钱业公会按市价之数目，挂之于牌，即为申汇之当日价目定额。

烟台金银钱业公会主要通过交易洋厘和银拆来操纵、影响当地金融行市。当遇到“信用过于扩大，通货失于调剂，投机事业，过于活跃，及政局动之忽起等种种原因”引起的金融危机时，烟台钱业公会还制定了相应的应对措施。如装现入境、禁现出口、公共准备、收缩信用、限制银拆和同业合作等应对措施。

国内第一家证券交易所诞生于此

烟台金融市场的发达，不止体现在金融市场的发达上，还体现在创办证券交易所和货币交易所方面。

证券交易所是买卖股票、公司债、公债等有价证券的市场。1914年北洋政府颁布了中国第一部《证券交易法》，并于1914年12月底正式施行。次年7月，烟台钱商姜醒夫联络烟台钱商，发起成立证券交易所，行董事制，姜任理事长。理事有张仙圃、林子余、刘裕民、吴星显、董文堂、李云荪、张宗适、曲巨卿。监察人为任召南和武显亭。注册资金（大）洋10万5000元。并于民国五年十二月在农商部登记备案。烟台证券交易所是《证券交易法》颁布后成立的国内第一家证券交易所，比北京证券交易所早3年，上海证券交易所早5-6年，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大陆第一个正式交易所。

但烟台证券交易所有其先天不足之处。按照北洋政府颁布的《证券交易法》规定，证券交易品种是股票、公司债、公债等有价证券。而货币却不属于《证券交易法》中有价证券的范围。为此，1916年姜醒夫向农商部呈文，提出将烟台证券交易所章程中第五条及第二十一条免予删改。农商部做出批示：“据烟台证券交易所理事长姜醒夫，禀肯将前次报部章程内第五条，及第二十一条免于删改等情。查各国货币与有价证券截然不同。其兑换事业，亦不属于证券交易所范围，所请免于删改之处，碍难照准，仰仍遵照前批更正章程，禀请核转到部，再行注册可也。”此后，未见烟台证券交易所对章程做出相应的修改。

烟台证券交易所章程与《证券交易法》中的矛盾或许为未来发展留下了隐患。因此，当1918年交易所改选董事时，姜醒夫见机而退，由李云荪继任理事长。1919年改选张仙圃为理事长。1922年阴历十月，烟台证券交易所自行解散。

尽管烟台证券交易所最后无疾而终，但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：烟台证券交易所是中国大陆第一家正式证券交易所。

烟台证券交易所解散后，烟台钱商又创立了货币交易所。1923年春，又由本埠钱商联络新旧股东，更名为货币交易所，定资本29万元，实收半数开业。吴星显当选为理事长。董事有姜醒夫、曲西园、丛云翔、王玉堂、宫惠卿、牟惠卿、郭化南、刘玉川。监察有任召南、曹振声。并设有经纪人若干。一定意义上来说，烟台货币交易所可以说是证券交易所的延续。烟台货币交易所从1923年成立后，一直营业到解放初才被解散。

俗话说，时势造英雄。清末民初烟台钱业的繁荣发达是时势使然。但当国民政府1933年推行“废两改元”政策、1935年改施法币政策后，烟台钱庄业的生存空间被大幅压缩。再加上日本侵华，烟台钱庄业户锐减。到解放前夕，烟台钱业已是奄奄一息。1950年上半年，烟台钱庄全部歇业。至此，叱咤风云近半个世纪的烟台钱庄也走入了历史。